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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麓书院:千年弦歌不绝(2)

时间:2019-12-08 16:18     来源:中国青年报     作者:蒋肖斌      点击: 次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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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语:中国书院中国方式,民间教育自由发展,特别是有宋一代,民间书院与朝廷太学思想共和、百花齐放,形成中国一道灿烂辉煌的文化胜景。

  朱张会讲,学术自由的群星闪耀时

  岳麓书院副院长李清良说,后世称宋代“程朱”理学,而事实上从二程(程颢1032~1085,程颐1033~1107)去世,到朱熹(1130~1200)成长起来之间,学术界有一个空档期。这段时间内,理学造诣最高的是胡宏(1102~1161)。

  胡宏祖籍福建崇安,父亲胡安国是北宋末期著名的经学家,后迁居湖南。胡宏从小跟随父亲学习,后又师二程的弟子杨时和侯仲良,成为二程去世后的一段时间内,整个中国理学界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,也被后世认为是湖湘学派的奠基者之一。

  我们的主角——岳麓书院在南宋修复后的首任主教张栻(1133~1180)登场了。他是胡宏的弟子,学术的传承与人的承继,在此完美地接上了。湖湘学派是两宋之交理学最重要的学派,岳麓书院亦成为全国学术重镇。

  张栻与朱熹、吕祖谦(1137~1181)齐名,并称“东南三贤”,再加上一位陆九渊(1139~1193),他们年龄相仿,学识相当,主持岳麓、白鹿洞、丽泽、象山四大书院,一时风光无限,堪称南宋最豪华的朋友圈之一。

  如果岳麓书院是一部电影,乾道三年(1167),这部电影的第一幕高潮降临,两位大咖,张栻和朱熹相遇。这在当时也许只是一次高水平的学术会讲,但余波千年不绝,开书院会讲之先河,比淳熙二年(1175)朱熹和陆九渊兄弟的鹅湖之会还早了8年。

  学术的自由,为岳麓书院的千年辉煌提供了可能。

  好,我们把镜头推到那一天,1167年9月8日,从福建崇安启程的朱熹抵达长沙。他在当时已经颇有名望,听说他要到岳麓书院讲学的通告,迷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,“一时舆马之众,饮池水立涸”。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记者在探访时,也见到了位于书院头门南边的“饮马池”,脑补当年人山人海的盛况,如今大概只有流量明星的粉丝能够复制——朱熹和张栻,就是当年最耀眼的星!

  朱张讨论问题十分热烈,一度“三日夜而不能合”。讨论的焦点有“太极”“仁”“中和”“已发未发”“察识”与“涵养”的先后问题等。比如,湖湘学派主张“先察实后持养”——先认清人性中的善端、仁体的表现、宇宙生命的普遍真理,再去用功;而朱熹认为,要认清自己很难,要花费很多时间,这过程中就不用用功了吗?

  尽管观点有差异,但会讲的气氛是愉快的,双方求同存异。之后数年,朱熹的一些学术观点又发生变化,张栻的观点又接近于朱熹,可见他们之间的影响是相互的。

  古代交通不便,车马都慢,见一面都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。所以那段时间,朱熹和张栻几乎天天在一起,四处游览,互赠诗歌,在青山绿水间留下许多佳话。

  现在,从岳麓书院的园林到后山门,有一条长两百多米的游廊,廊中有二亭,一为“道中庸亭”,一为“极高明亭”,是为纪念朱张而建。应该在某一天,朱张二人也相伴走在穿梭于岳麓书院的一条小路上,讨论着某个哲学命题,而这条路,现在就在我们的脚下。也许,它就是我们中国著名的“哲学小径”?

  理学、心学兼收并蓄,有生命力的文化一定是开放包容的

  张栻不仅是一位学者,更是书院的领导者。由他开始,岳麓书院发生了一系列重要变化:一是教学宗旨,他旗帜鲜明地反对仅为应付科举考试的教学,提出书院应该教育培养一种“传道济民”的人才;二是教学方法,从诵习词章到师生之间“问难论辩”,大大活跃了学生的思想;三是机构功能,在教育之外增加了学术研究,不同学派的学术大师在此展开学术讨论(会讲),岳麓由此迅速成为闻名全国的学术基地。

  惺惺相惜,终有一别。朱熹再一次来到湖南,已是27年后的绍熙五年(1194),老朋友张栻已经去世十几年了,但书院还在。朱熹以荆湖南路转运使知潭州,着手振兴岳麓书院教育:给编制(聘请老师,增加学生名额)、给地(修建书院建筑,置学田50顷)。

  当然,朱熹对岳麓书院最大的贡献不仅是“金主爸爸”,影响更大的是,他颁布了《朱子学院教条》,使岳麓书院第一次有了正式的学规。肖永明说:“朱熹反对当时官学中‘务记览,为辞章,钓声名,取利禄’的流弊,想在书院中树立一种新的学风。”

  朱熹所定的学规,提出“修身”“处事”“接物”之要,作为实际生活和思想教育的准绳,其中包含着着重人格教育,提倡言行一致、道德自律等原则,反映了理学的传统学风。朱熹把“学、问、思、辨、行”定为“为学之序”,书院在教学过程中注重独立思考、知行统一,这在今天看来仍然不过时。

  李清良说,湖湘学派有个传统,坚持“道兼体用”:一方面注重“体”,要求为学有一种高远的境界,不至于沦为实用主义、功利主义;另一方面又注重“用”,重视在实践中体现“本体”,所以理论性和实践性都非常强。同时,湖湘学派还强调“道为全体”,即方方面面都要做得好,特别注意吸纳各种思想。

  因此,尽管理学根基深厚,但岳麓书院并没有关起门来办学,而是以空前开放的姿态接纳各家学说。在书院历代的“客座教授”名单上,理学、心学大师群星闪耀。

  明正德二年(1507),王阳明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,12月从北京启程,次年春,道经长沙,来到岳麓书院。当他踏上书院的小路,朱张旧事已经相去数百年,但哲学的光芒和这条小路一样,不随事迁。

  此后近百年,王门后学徐爱、季本、邹守益、罗洪先、王乔龄、罗汝芳、张元忭、邹元标等,相继到此讲学,漫步于中国著名的“哲学小径”。

  清代,一些从事诂经考史的经学家主持书院,力矫科举应试之弊。乾隆年间经学家王文清在岳麓书院,就颇注重培养学生“通晓时务物理”的务实学风。

  道光年间,全国书院科举之风盛行,很多书院已经沦为八股文培训班。经学家阮元(1764~1849)的弟子、时任湖广总督兼湖南巡抚的吴荣光(1773~1843)不满此风,在岳麓书院设置了湘水校经堂,致力于培养通经史、识时务的经世致用之才。郭嵩焘、左宗棠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。

  李清良说,大师纷至,但岳麓书院并不“跟风追星”,对每一种学说的吸收都以自己为基础,基本原则是“补我之缺”。

  以心学为例,心学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强调人的主动性,如果走向极端就会妄自尊大,过于简易而忽略了实在功夫。岳麓书院得益于根深蒂固的朱张传统,始终没有那种浮诞不逞、空谈良知的习性,保留了重践履、务实学的传统。

  这种开放的传统延续到今日,仍然回响不绝。

  2017年,岳麓书院成立海外学术交流中心,与众多在汉学研究、东亚研究方面卓有成就的国外一流高校,如剑桥、哈佛、京都等,建立了实质性联系,互派师生、交流人才与学术。

  “回顾岳麓书院的发展历程,我深刻地感觉到,我们是传统的,也是国际化的。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从来不是固守的,而是开放包容的。我们不会独霸,也不害怕失去自己的地位,在世界学术之林中永远拥有自己的位置。”李清良说。

  承朱张之绪,取欧美之长,从传统书院改制现代大学

 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后,中国进入社会急剧变革的近现代,书院亦莫能外。清末,千年书院也面临着学制的重大改革。从1903~1926年的短短20多年里,发生了从岳麓书院——湖南高等学堂——湖南高等师范学校——湖南公立工业专门学校——湖南大学的变化,完成了从传统书院到现代大学的学制变革。

  岳麓书院副研究馆员谢丰介绍,最初,岳麓书院只是对一些课程设置进行改变。光绪年间,山长王先谦将教学内容分为“经义”“治事”两门,增加算学、译学两门“西学”,还在每月的院考中废除八股文的内容。王先谦还购买宣传“新学”的《时务报》发给学生读。

  不过,受制于时代,王先谦的改革立足点依然是“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”,他反对对书院制度作根本性变革,而是试图在书院之外增设学堂以传授西学。

  随着维新运动在湖南的兴起,王先谦与维新派的谭嗣同、熊希龄等一道,在光绪二十三年(1897),创办了湖南第一所新式学堂——时务学堂。梁启超也在这一年11月抵达长沙,拟定了《时务学堂学约十章》。时务学堂在维新派的主持下强调融会中西,将学习《春秋公羊传》《孟子》与西方的民权思想相结合。戊戌变法失败后,时务学堂被迫停办,随后改为求实书院。

  然而,历史的车轮已经滚动,教育改革已是大势所趋。光绪二十七年(1901),清政府采纳张之洞等人的建议,下诏全国书院改为学堂。光绪二十九年(1903),新到任的湖南巡抚赵尔巽将岳麓书院改为学堂,并将由时务学堂改制的高等学堂迁入,合并为湖南高等学堂,课程有经学、史学、国文、舆地、算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理、英文、体操等。

  至此,延续千年的岳麓书院,从书院发展成为一所近代高等学堂,开始了近代教育的新阶段。此后又历经多次变革,终于在1926年,于岳麓书院旧址成立省立湖南大学,1937年改为国立。1950年,毛泽东手书“湖南大学”匾额,新的时代又开始了。

  清末,各级书院都改制为西式学堂,当代的一些大学、中学、小学就是由书院改制而来,但能保留书院名称并承担原有功能的极为罕见,很多只留下了几间屋舍,成为名胜古迹供人凭吊。而岳麓书院既是全国重点文保单位,又是湖南大学的史哲学院,继续承担教学科研功能。

  究其原因,李清良认为,一般的传统书院在清末改制后,往往只成为小学堂或中学堂,但地处省会的岳麓书院由于历来注意人才培养与学术研究、思想创新并重,不仅是湖湘地区的最高学府,更是湖湘文化的中心和象征,因此自然而然地成为湖南省高等大学堂,并最终在民国时期发展为湖南大学。此后的湖南大学虽然不断扩展,但始终以岳麓书院的原有空间规模为基础,并且始终以继承和弘扬岳麓书院的千年传统为职志。

  曾在1932年、1940年、1944年3次任湖南大学校长的胡庶华,在其撰写的《湖南大学校歌》中明确表示“承朱张之绪,取欧美之长”,既要求承继岳麓书院千年办学的传统,又要求学习欧美的文化教育所长。

  2009年,岳麓书院开始实施本科生导师制,肖永明在《书院传统与当代大学教育》一书中介绍:学业导师由教师担任,全面负责学生的成长辅导,包括思想道德和学业,保证每两周必须有两个小时见面时间;生活导师由品学皆优的博士生、硕士生担任,每位导师指导三四名本科生,交流的形式相当灵活,可以走进学生宿舍,也可以与学生一起读书、远足,开展各类文体活动;班级导师由教师担任,负责一个班级的学习、生活等方面的指导工作;学术兴趣小组导师由教师担任,引导一些学有余力、好学深思的本科生亲近和了解学术,引导他们走上学术研究之路。

  师生之间的密切关系,依稀可见当年教学相长的盛况。因为亲近导师,许多学生的人生道路也由此改变。岳麓书院的新生常常会听说一位学长的故事:他大一进校时,人生计划是考公务员,经过一年在书院的学习生活,大二时的目标改为要做学术研究,现在,他在复旦大学硕博连读,成为一名优秀青年学者。

  南宋末年,蒙古铁骑南下。德祐元年(1275)9月,元右丞阿里海牙兵围潭州,湖南安抚使李芾率军民固守数月,弹尽粮绝。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,岳麓师生荷戈登城,绝大多数都在守城战斗中牺牲,被后人誉为“南轩先生(张栻字敬夫,号南轩——记者注)岳麓之教,身后不衰”。

  1937年,抗日战争全面爆发,在岳麓书院旧址上成立的湖南大学为日军空袭,不得不迁址辰溪,但仍坚持办学,并有一批学生投笔从戎,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中。1945年9月15日,长衡地区侵华日军投降仪式在湖南大学举行,岳麓师生见证山河重圆。

  一代一代的岳麓师生,用生命证明了千年弦歌不绝,楚材于斯为盛。清代岳麓书院的一位山长旷敏本(1699~1782)写过一副对联:

  是非审之于己,毁誉听之于人,得失安之于数,陟岳麓峰头,朗月清风,太极悠然可会;

  君亲恩何以酬,民物命何以立,圣贤道何以传,登赫曦台上,衡云湘水,斯文定有攸归。

  这副对联原联被日机炸毁,此为后人补书,为学子士人提供了一种人生态度和文化担当。登赫曦台上,看风云变幻,岳麓书院的故事,还要继续讲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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